探秘中国人的赏樱“狂热”

盛花期的日均人流量10万以上,已是国内许多赏樱地的日常

我的第一次赏樱经历,是在2006年的武汉大学。

在蔚蓝天幕下,以古色古香的建筑为背景,武大樱花开成连绵无际的云蒸霞蔚。一株株繁盛花树下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游客,大家摩肩接踵,每走一段路,都能听见身边有人感叹:“花开得是好,可是人真的太多了!”

也许是当时我完全沉浸于宛若堆雪的花海,所以并未留意到身边赏花的人潮。但年复一年,前往武大赏樱的人数节节攀升,以至于整个珞珈山方圆十里内都被堵得水泄不通,限制人流的方式也不得不从门票涨价变为实名制提前预约。仰头见花海,低头见人海——这几乎已经成为每一年的武大樱花季中颠扑不破的例常。

对于樱花来说,飘零易逝也是一种别样的美

樱花之美,兼具盛开时的绚烂和凋零时的浪漫。一夜风雨过后,一树樱花纷纷飘落,在地上铺满一层厚厚的花瓣。对于许多园艺花卉来说,花期短暂和不耐风雨也许是观赏特性中的局限,但对于樱花,这却是一番别样的情致。这样的审美源自日本武士道文化:日本武士一族崛起于强藩林立、龙争虎斗的时代,武士的命运常常决定于旦夕间。所以武士要为主人厮杀前,通常会欣赏樱花凋零与飘荡的景致,其实这是他们对生与死,“无常”与“流逝”的内心感应。时移世易,现代人们欣赏樱花的飘落,也许少了对命运的感叹,而是更注重视觉上的享受。

赏花还是看人?这是每年武汉大学樱花季的一道选择题

很容易就能猜到,这张照片是拍摄于武汉大学的赏樱季,比肩接踵的游人塞满了200米长的樱花大道。2009年底,武(汉)广(州)客运专线开通后,有香港、广东和湖南的游客乘高铁直奔武汉赏樱。2012年之后,日均十几万的游客量已成为武大樱花季常态,巅峰时期更可超过20万人。然而,赏樱人潮带来的交通拥堵、赏花时的不文明行为以及对学校教学工作的干扰,也成了这场赏樱“狂想曲”中不和谐的音符。

自上世纪80年代起,前往武大观花的人数就初具规模,到2000年的樱花季,游客总人次已突破了100万。须知樱花的花期也就只有十来天——这也就是说,樱花季前往武大的日均人流量已接近10万。而随着北京、广州等地到武汉高铁的开通,以及近年来“武大樱花季”在社交媒体上的声名远播,这一数据还在持续上升:2012年之后,日均十几万的游客量已成为常态,巅峰时期更可超过20万人。

我曾以为这番花与人的狂潮,只是武大独有的春日大戏。毕竟在武汉周边的桃花、梅花、油菜花观赏地,过万的日均人流量已算是出众,但比之樱花还是逊色了许多。然而到访了国内其他赏樱地后,我发现赏樱的狂热已蔓延至更多地方——就 2015年的数据来看,像北京的玉渊潭、青岛的中山公园、无锡的鼋头渚这些热门赏樱地点,盛花期的日均赏樱人次都超过了10万。

去武汉赏樱,除了武汉大学,还有东湖磨山

1998年,人们在兴建武汉东湖樱花园时,以日本园林建园手法为基础,结合中国传统园林造园理念,兴建了以五重塔、虹桥、一池三岛、和风屋、风东屋为主的东方式园林,再辅以溪流、置石、枯山水、碎石园路、石灯笼等日式元素。近二十年来,东湖樱花园收集了国内外的珍稀樱花品种,早、中、晚品种俱有。不同花期的樱花合理布局搭配,形成了每年2月底至4月中旬近50余天的樱花观赏期。

甚至在宝岛台湾,我也有幸感受过这样的狂热。台中的武陵农场有一个特有樱花品种,因花色娇嫩粉艳、独具清香,被当地人称为“红粉佳人”。每年2月花期,全台湾的赏花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坐上耗时半日的长途专线,穿越蜿蜒狭窄的山林小路,奔赴这场粉红之约。门票往往在半个月前的发售之日就宣告售罄,农场附近的住宿被预订一空,周边的盘山公路更是要严格限行。这样的风靡程度,也许再找不到第二种花卉可以比拟。

是啊,如果非要给3月的出行者找一个主题的话,樱花也许是最容易想到的一个了。且不论旅游观光业,连其他行业的商家都纷纷蹭上了这场以樱花为名的狂潮——门户网站把赏樱作为头条轮番播报,咖啡店摆出了樱花图案的限定款杯子,蛋糕店推出了腌渍樱花点心……身在其中,一定有人怀有和我一样的疑惑: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花,又是从何时起有了这样叫众人倾倒的魅力?在高度一致的全民热潮背后,还有哪些值得探究的深层原因?

中国号称“世界园林之母”,但古人却不识樱花之美

我们今天所说的“樱花”,是对多种蔷薇科樱属观赏植物的通称。栽培的樱花广布世界各地,其中尤以日本选育的樱花栽培品种最负盛名。野生樱花原产于北温带,发源中心在东亚(主要是中国和日本),中国所拥有的野生樱花特有种为世界最多(60余种);此外,朝鲜半岛、缅甸、不丹等地也有少量樱花分布。

虽然中国有这样得天独厚的野生樱花资源,可当我翻开中国历朝历代的花木古籍细细研究,却发现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樱花似乎只是个不太出众的存在。相较现代赏樱风潮的“狂热”,樱花在古代的“遇冷”实在是个鲜明的对比。

南京鸡鸣寺路,流淌着一条绚烂的樱之河

傍晚的南京鸡鸣寺路上,摄影师使用慢门让车灯的轨迹化作一条条柔美的曲线。与车灯轨迹并行的是路旁似云如霞的樱花,这条樱花之河蜿蜒向北,一直流淌到了南京城中的皇家园林湖泊玄武湖。古鸡鸣寺的黄墙黛瓦映衬着绚烂绽放的樱花,这番古朴清丽的景观成为了很多摄影师守候拍摄的对象。鸡鸣寺的樱花在3月下旬迎来盛花期,不仅吸引了海量游客白天来访,就连夜间赏花的人也络绎不绝。

中国的第一部词典《尔雅》中,已有樱属植物的踪迹,只是当时的记录并非关乎“花”,而是因果实鲜艳甜美而被器重的樱桃,当时称之为“楔”。这食用的樱桃与观赏用的樱花乃是近亲,但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人们对樱属果实的偏爱却远甚于花朵。从《本草纲目》、《植物名实图考》到《花镜》、《花经》,各色有关植物的古籍中往往只见对樱桃果实的描述,却少有描述樱花的篇章。

即使是在修订于清朝、资料相对齐全的花木类百科全书《广群芳谱》中,情况也并没有好太多:关于梅花、桃花的诗词数以千计,关于牡丹、芍药等的品种记录也是连篇累牍;关于樱花的介绍却只有寥寥数行,所收录的诗词也不过数十首,且主要集中在唐宋年间的几位诗人身上:如白居易的 “红雪压枝柯”、“樱繁春日斜”和温庭筠的“春深染雪轻”等。美则美矣,分量却极轻,和一众与花有关的诗词名篇相比,实在不能算是脍炙人口的佳句。

若说古人不够赏识樱花之美,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中国号称“世界园林之母”,自古以来便拥有太丰富的观赏花卉资源。光是在外形、花期上与樱花相近的,便有梅、桃、梨、李、杏、海棠等多种花卉,且大部分自秦汉起就开始有栽培品种和观赏应用。

以桃花为例,早在商周时代人们即已注意到它“灼灼其华”的美丽并写入《诗经》之中,其后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到唐玄宗时代御苑中的千叶碧桃,它一直在文化典故和景观构建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两宋以降,其品种已发展逾百,如一枝上同时开放红白二色的“日月桃”,树矮花繁,可作盆景的“寿星桃”,白色花瓣上具红粉杂色斑纹的“洒金桃”等,在花色、花形、花期上都有丰富变化。同样在《诗经》中出现,并被称为“佳卉”的梅花,其发展之势也是一路大好:梅妃爱梅成痴,王冕画梅成癖,林逋更是在西湖遍植梅花,以至留下“梅妻鹤子”之名。元朝时,原产于长江以南的梅花还被引进北京,改变了燕地自古无梅的格局,赏梅的风雅之气也从江南传到了本不适宜梅花生长的北方。

比起这一众园艺应用历史悠久、栽培广泛、品类繁多的花卉,樱花确实逊色了些——中国原产的樱属植物虽然众多,但将近一半野生樱花类群都分布于中国西南的高山深谷,西南边陲自古被视作蛮夷之地,与中原主流汉文化缺乏交流。而在华北、华东一带常见栽培的,也只有山樱、樱桃等寥寥几种,花形花色都相对单一,加之花期短暂,并不能引起世人的格外注意。而其飘零易落的特质,很容易使人联想起红颜易逝,徒惹伤感,也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里对“长久”“团圆”的追求。如此一来,樱花被淹没在姹紫嫣红的群芳丛中也就成为必然了。

大山樱 Cerasus sargentii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将900株大山樱作为礼品赠予中国

江户彼岸 C.spachiana 日本广泛栽培的“染井吉野”就来自江户彼岸与大岛樱

山樱 C.jamasakura 日本野生樱花的代表种类

大岛樱 C.speciosa 日本特有种,叶片加工后可以食用,是制作樱花饼的原材料

高盆樱桃 C. cerasoides 又称云南冬樱花,原产于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沟谷密林中

尾叶樱桃 C. dielsiana 中国特有种

雾社山樱花 C.taiwaniana 台湾特有种,花色洁白,花朵盛开时细小而繁密

浙闽樱桃 C. schneideriana 中国特有种

迎春樱桃 C. discoidea 中国特有种

钟花樱桃 C.campanulata 又称寒绯樱,花期很早,一般为深粉色,培育出了八重寒绯樱、河津樱等众多栽培种

樱桃 C. pseudocerasus 中国特有种,久经栽培,品种颇多

华中樱桃 C. conradinae 中国特有种,除了花朵可供观赏外,果实可食用,木材也可用于雕刻

中国有丰富的野生樱花资源,日本贡献了最多现代樱花栽培品种

上图展现的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樱属植物(原生种)及它们的分布范围示意图。据统计,全世界100余种樱属植物广泛分布于北温带,主要种类分布在我国西部和西南部及日本和朝鲜。中国的野生樱花资源十分丰富,且分布范围很广。但今天大多数广泛用于栽培欣赏的樱花,其实是选育于日本的原生樱花种,如大岛樱、大山樱等,目前中国园林中的主要观赏樱花品种大多引自日本;而原生于中国西南地区的大部分野生樱花,早期并未参与现代观赏樱花的杂交育种。

狭锥形(扫帚形) 分枝角度<30℃ 如“天之川” 此种树形的樱花较为少见

垂枝形 垂枝类品种大都枝条纤细如柳树,迎风摆动,观赏性较好,经常被栽种于水边。特别是“八重红枝垂”,花色艳、花朵密集,先花后叶,极具观赏价值

瓶形 分枝角度<60℃ 如寒樱、椿寒樱等 这种树形较为普遍

宽锥形 分枝角度<45℃ 如“关山”

伞形 分枝角度<90℃ 如“普贤象” 东京樱花等 树形饱满、分枝密集 可以作为孤植树欣赏

或饱满繁茂,或柔软婀娜,樱花多变的树形,丰富了园艺世界

樱花的园艺栽培品种多达600余个,其园林美感的参考标准有花形花色、叶形叶色以及树形。樱花的树形有横、斜、曲、直、垂等自然形态,可以简单分为直枝形和垂直形,也可以按照更细的标准分为以下五类。

现代赏樱,历史的积淀还是快餐化的“造景”工程?

赏樱文化在国内的大规模流行,只不过是近些年才有的事;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樱花都还不算是一种广受关注的观赏对象。在我家中,母亲、外祖父、外祖母皆是爱花之人,但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梅、桃、莲、菊、牡丹之类,关于樱花,似乎从未在他们口中出现过。后来我在修读观赏植物学期间,也曾听年逾花甲的园林景观学者张纵教授说过:樱花固然能营造优秀的景观效果,但在传统的中式园林造景中,却一直不多见:无论以北京故宫、颐和园为代表的皇家园林,还是以拙政园为代表的表现文人审美的苏州园林,抑或是具有南洋民族特色的岭南园林,其中常用的景观植物并不包括樱花。

现阶段在国内传统赏樱地大规模种植的樱花,大部分并非中国原产,而是在上世纪70年代伴随中日建交而由日方赠送并大批栽入的,如今这些樱花树纷纷长成了蔚为壮观的樱花景观。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樱花之美,并迅速引进苗木、扩大种植规模。

然而樱花的“造景”工程真的如此“速成”吗?我认为并非如此。樱花之美,往往在其云蒸霞蔚、铺天盖地的气势,充足的开花量需要足够的树龄作为保证。作为木本类的观赏植物,樱花树的生长周期不同于郁金香、洋水仙等球根花卉,或者油菜等一、二年生作物,樱花需要至少10年时间才能长成茂盛成熟的株态。

兼有樱花的浪漫和柳树的婀娜,垂枝类樱花既可赏花,又可观树

就樱花的自然形态来看,横、斜、曲、直、垂都有,我们可以把樱花简单分为直枝类和垂枝类,照片中的樱花便是垂枝樱花。垂枝类的樱花品种大都枝条纤细,婀娜如柳,花开时,点点粉色点缀于枝条,别有一番姿态。有园艺专家认为,垂枝类樱花的观赏性更胜于直枝类,特别是八重红枝垂,花色娇艳、花朵密集,极具观赏性。

无锡栽种樱花的历史悠久,是华东地区樱花栽种最多的城市

江苏无锡栽种樱花始于20世纪30年代,最早的樱花种植于鼋头渚长春桥畔。现在无锡全市种植的樱花超过1.2万株,是华东地区樱花栽种最多的城市。近年来,樱花已广泛应用于无锡的城市绿化中,作为行道树、庭院树的樱花,受到了市民的普遍欢迎。照片中的鼋头渚风景区,还建成了樱花的专类园,有60余种栽培樱花,还有如扫帚形状的“天之川”、绿色的“御衣黄”等稀有品种,成为了国内著名的赏樱地。

如今虽然国内许多新兴景点也都纷纷打出“赏樱”牌,但要一睹真正的樱花吹雪的美丽,仍是只有樱花栽培历史在20年以上的老牌赏樱地点,如青岛中山公园、无锡鼋头渚、武汉大学等。其他地方因为新栽的树木尚小,难以速成,观赏效果实在难尽如人意。所谓有花可赏,终究还是需要时间的积淀。

除了“时间”这样的客观条件,现代樱花造景也还面临着其他的人为缺陷:品种的高度单一化,以及对相关环境配置的严重忽略。

我查阅了关于樱花的文献,如今世界上存在至少500个樱花品种,其中许多都具有非常“个性化”的观赏点:如枝条倾泻似垂柳的枝垂樱,深秋开花的十月樱,色泽深红、花期初春的寒绯樱,绿色的“郁金”和“御衣黄”等。然而就现阶段来看,在国内可称得上广为栽培的品种只有两个:即早樱中的“染井吉野”和晚樱中的 “关山”。也正因此,大众对樱花的认识十分片面,仿佛3月里一场“花吹雪”就是全部;殊不知樱花有更多样化的美。纵然新奇的樱花品种还在日益增多,却少有推广者,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另一方面,在打造赏樱地的过程中,与之相配套的景观元素、文化底蕴也常常被忽视。武汉大学的樱花,有民国式的古朴建筑和书卷气的校园背景作为衬托;无锡鼋头渚、杭州西湖的樱花,也正因水光山色而更显意境深远;再如台湾武陵农场或各地植物园,都有经过精心搭配的灌木、草本植物与高大樱花树互为补充……这些赏樱地之所以能带给人无可替代的景观效果,正是因为造景者并非纯粹为了赏樱而栽种樱花,而是将樱花视作景观的一部分,与所处环境、文化氛围水乳交融,这才形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反观许多“速成”或“跟风”的赏樱地,却是除了樱花,只有光秃秃的水泥路与黄土堆,还有一些不和谐的小吃摊或者纪念品商店。突兀如斯,纵使樱花开得再好,看上去也终究有些别扭。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桩趣事——前两年有一则新闻,说是在上海市郊的植物园附近,新开辟出一大片樱花公园来,各大营销号尽极鼓吹之能事。然而没过多久,便有网友爆出现场照片,并抱怨说:“除了光秃秃的小树苗,什么都没有啊!”我赶紧联系了在该植物园工作的朋友,向他求证事件真相,得到的回答却是:“那片樱花并不在植物园范围之内,应该是被外面的公司承包下来种的。新翻的土,新修的路,怎可能有成熟的景观?我们为此还很郑重地发过声明呢。”说给几位爱花的朋友听,大家都忍俊不禁:如今打着樱花旗号的景点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案例呢!

“花季”中的湖南省森林植物园,带给了长沙人媲美武大的樱花景观

在湖南省长沙市森林植物园中的樱花湖边,上千株樱花绽放得灿若云霞,盛花期时,花势之繁盛,已经遮盖住了樱花树下的人行道。湖南省森林植物园内的樱花栽植于 1987年,除了引种大面积的“染井吉野”樱花以及“关山”、“普贤象”等产自日本的观赏樱花外,植物园内还有一个本土樱花园,栽种了中国特有的华中樱桃、尾叶樱桃、钟花樱桃等。丰富的花色、花形和长时间的花期都可以和武汉的樱花相媲美,这让长沙市民不必驱车前往武汉,也能欣赏到不同品种的樱花争艳之美了。

名气不如武汉大学和鼋头渚的福建永福茶园,却成了樱花季的一匹“黑马”

从空中俯瞰福建漳平永福茶园,休闲步道旁盛开的樱花点缀于起伏蜿蜒的绿色茶垄间,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卷。虽然没有武汉大学、青岛中山公园、无锡鼋头渚这些老牌赏樱地点樱花的云蒸霞蔚之势,永福茶园的樱花景观却以嫩粉亮黄映翠绿的小品之姿取胜。2000年前后,一位从事茶叶生意的台商将樱花引种至此,当地茶农和政府先后种植了10万株樱花。很多人为了这十里茶道和千亩樱园相结合的独特景观,专程来到这里。

赏樱的时候,我们在赏什么?

虽说背后没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撑腰,现状也面临着诸多局限,但“赏樱”这件事,在今天确实是风头无二的全民热潮。这不得不让我开始思考赏樱背后更深层次的社会原因和心理动机了。我们有理由相信,除了栽培的成熟化、规模的扩大化之外,樱花的风靡还与社会审美、文化背景的变革有着更为深刻紧密的关联。

自古以来,花卉在中国的社会文化中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古人相信花木有性格、德行、才能,因此赏花也并不囿于一项休闲娱乐之举,而是出于特定的仪式感与理念:如梅花在两宋的风靡,即是因其“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的清傲之态而成为文人士子们的寄托,甚至有了“学圃之士必先种梅,且不厌多,他花有无多少,皆不系重轻”这样的夸张说法;再如“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也是因其富丽高贵与盛唐时代的开阔风气高度吻合,故而成为那个朝代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纵观史书里轮番上演的赏花盛况,几乎无一不是时代和文明发展的缩影。

从先秦两汉到明清,这样一套影响深远的“花文化”体系演变得日益森严。然而在动荡的、受西方现代文明强烈冲击的民国,这个体系终于渐渐松懈下来。新中国成立之后,传统文化大有重新洗牌的趋势,关于花木植物的这一部分当然也位列其中:人们种花、买花、赏花时,不再如从前那般重视精神、气度、品格之类的象征意义;但凡形象足够优美,景色足够壮观,就已能为大众提供足够的放松和享受。

一方面,这种趋势有令传统花木丧失内涵与文化传承无以为继的嫌疑,但也正因为这样,曾经的“弱势群体”如樱花才有了为大众所知的机会:原产东亚,故对水土环境有先天的适应性,种植难度大大低于由西方引入的舶来花卉;花开仲春,最适合蛰居一冬的人们外出游览;盛开时遮天蔽日、气势惊人,花朵之美又兼具柔弱与繁盛、浪漫与壮烈、灿烂与皎洁,无论现场观摩还是绘画、摄影,效果都颇为可观;而对于年轻的女孩们来说,娇嫩的樱花也像是少女气质的代言,无怪乎与樱花有关的周边产品总把青少年人群视作消费主力,而在我看来,相比赏菊、赏梅、赏牡丹,赏樱也总更能引起年轻人的兴趣。武汉大学的一份《樱花调查报告》也显示,25岁以下的年轻人占了赏花游客的一大半,18—35岁的赏樱群体占到了近80%。

热烈盛放的繁樱,让云南成了春天最早抵达的地方

有人说,云南是春天最早抵达的地方。这不,正值12月,当北方还是萧索寒冬时,云南红河梯田旁的上万冬樱花已经怒放出春天的气息。当地百姓种下了许多冬樱花,绚烂旖旎的樱花像是点醒了在云雾中沉睡的层层梯田。这些观赏樱花品种,在每年的冬至前后盛放,最佳观赏期约10天。

与此同时,随着旅游业的发达和国际交流的逐渐增多,赏花也慢慢成为“体验异域风情”的便捷途径之一。正如郁金香叫人想到风光明丽的荷兰,薰衣草叫人想到浪漫闲适的法国乡村,成片的樱花也很容易令人联想起日本最闻名遐迩的景色来。赏花之余,我们也许多少都抱有对另一种文明的好奇,毕竟对自然之美的领悟,在世界各个民族文化之间都是共通的。

花事之兴衰,关乎世情。从被主流文化所忽视的小众观赏对象,到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乃至万众期待的大热门,樱花的命运看似跌宕起伏,每一步却也都是大势所趋的理所当然。赏樱之盛,在今天似乎已发展到空前火爆的地步,然而谁知道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会不会再一次发生逆转,又沉寂下去呢?

花枝船帆水影,在无锡太湖鼋头渚,春日花事与江南古韵合在了一张画框里

照片中的渔家帆船浮泛在烟波浩渺的太湖上,这是江南的船文化和渔文化的缩影。无锡鼋头渚是太湖上最美的一段,它的美在于把山水结合得恰到好处,也在于把岸边绯红如云的樱花也纳入进来。每年3、4月,鼋头渚湖畔、桥堤旁、山峦上都开满了或嫣红、或洁白的樱花。由于无锡鼋头渚的樱花种植历史可以追溯至上世纪30 年代,所以至今我们还可以看见树龄长达80多年的高大樱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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